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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到莫斯科

朱祥忠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朱祥忠 1932年生,江苏涟水人;曾任中国驻秘鲁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智利大使;著有《拉美亲历记》《我的拉美外交生涯》《世界最狭长的国家——智利》等,另在报刊发表文章100余篇。


1955年9月初的一天晚上,夜幕已经降临,天上布满繁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微风轻吹,凉爽宜人。我们这天出发的留苏学生约1000多人,一律穿着深色中山装,乘着大公共汽车,浩浩荡荡地从学校到了位于前门的老火车站。那时街上行人和车辆很少。事前领导交待,要遵守纪律,听从指挥,不要大声喧哗,以免惊动市民们。车站上人很多,却安静有序。教育部和学校领导以及在京的同学亲属都到车站为我们送行。

我们在车站等了约半小时,就和送行的人握手告别,列队上了火车。此时,我的心情很是激动,也很复杂,既高兴又伤感。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又是到令人向往的十月革命故乡和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学习,怎能不高兴呢?但毕竟是要远离可爱的家乡和祖国,临别时又不能同远在苏北老家的父母等亲人见上一面,又怎能不使人伤感呢?同时,对今后能否适应新的环境、能否完成党和人民交给自己光荣的学习任务,心里也没有底,真是诚惶诚恐。

就在我沉思遐想的时候,突然,汽笛长鸣,车轮缓慢地转动了,我们从车窗探出脑袋,伸出手臂不断地挥动着向送行的亲朋告别,不禁黯然神伤,怅然若失,不少人还禁不住流下了滚滚热泪。“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再见了,北京!再见了,亲人!

满洲里站(Маньчжурия),原为中俄共同修筑的东清铁路(中东铁路)西线上车站。车站开站于1898年,时为二等站;是进入中国境内的首站。(图片来自网络)

当时从北京去莫斯科只有经过满洲里一条铁路。列车到达满洲里正是中午,阳光普照,大地生辉,但当时这里还是一个荒凉的集镇。由于中苏两国火车轨道大小不同(苏联的宽一些),列车在这里要调换车轮。

我们在这里下车等候了好几个小时,不仅车轮换了,餐车也换了,列车员也变成苏联人了,我们一下感觉如同到了苏联似的。特别是换了餐车,吃不上中餐了,不少中国同学特别是一些女同学,对西餐很不适应,闻到奶油味就恶心,不敢进餐车。有一位女同学从餐车上要了一碗稀饭,高兴极了,但一看还是加了牛奶,神情立即转阴。厨师解释说:“光喝稀饭营养不够呀!”真是哭笑不得。有人想得周到,随身带了点咸菜,就成了大家争抢的宝贝。幸好,我对西餐很适应,觉得很新鲜,吃起来别有风味。

列车进入苏联边境城市奥得堡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周围黑沉沉的,车站一片寂静。在这里火车又得停下来,戴着大盖帽的苏联边防、海关人员上车检查护照、黄皮书和行李,办理入关手续,这是例行公事。他们每到一个车厢都重复着一句话:“同志们好,欢迎到苏联来。”他们不叫我们“同学”,而称“同志”。很快入关手续就办完了。

列车离开奥得堡不久天就亮了,到了世界闻名的贝加尔湖,这就是我们祖先所说的“北海”,苏武牧羊的地方。在小时候听老人讲过这一动人的故事。约在公元前100年,苏武奉汉武帝之命出使匈奴被扣押,匈奴人对他多方威胁利诱,但他坚贞不屈,绝不投降,被发配到北海边牧羊。苏武“渴饮雪,饥吞毡”,历尽人间艰辛达19年之久。后来匈奴与韩朝关系改善,他才回到长安。因此,苏武一直是中华民族坚贞不屈的忠魂象征。想不到,我竟能有机会一睹苏武牧羊的地方。

贝加尔湖美景

(图片来自网络)

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长达636公里,平均宽48公里。我们的列车就沿着湖边前进,从南岸到北岸,历时6个小时。我们尽情地观赏着沿途美丽的风光。列车左边是密密麻麻青绿挺拔的白桦树,一望无际;右边则是望不到尽头的平静的水面,水天相连。近处凝视,湖水明澈见底,连湖底嫩绿色的苔藓都清晰可见。

贝加尔湖也是世界上最深的淡水湖,最深处达1620米。一般湖泊在水深200-300米以下,生物就无法生存,而贝加尔湖如此之深,水下仍然有生物群安居,这至今仍是个谜。据考证,贝加尔湖中有1500多种动物和植物,令人惊叹。

据说,贝加尔湖原始生态保持得如此之好,斯大林功不可没。苏联建国初期,曾在这里建了不少工厂,如渔业加工厂和造纸厂等,一时车水马龙,烟囱林立,但这些工厂向湖里排放大量废水,使湖水遭到严重污染。有几名苏联专家上书斯大林,呼吁“拯救贝加尔湖”,斯大林阅后立即下令,将所有对湖水造成污染的工厂限期迁走,才使贝加尔湖恢复和保持了今日明镜般的美丽风貌。

车窗外的贝加尔湖

(图片来自网络)

过了贝加尔湖,列车大部分时间在西伯利亚原始大森林中穿行,经过伊尔库茨克、新西伯利亚、鄂木斯克、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喀山、高尔基等沿途城市,共用了九天九夜时间才到达莫斯科。但一路上大家过得很愉快,不仅观赏了异国他乡的美丽风光,在火车的餐厅里还组织了同苏联朋友的联欢会,大家一起跳舞,唱中苏两国歌曲。苏联朋友对我们热情友好,从各方面关心照顾我们,还利用闲暇时间教我们学俄语。

当地半夜时分,列车驶入莫斯科雅罗斯拉夫斯基车站。中国驻苏联大使馆的领导和苏联高教部代表到车站迎接我们。已在苏联学习的各校中国同学,早在车站等候我们。他们帮我们把行李搬上汽车,连人一起送到了有关学校。当时我们学外交的几个人被安排住在高尔基大街普希金广场附近的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学生宿舍里。

1958年8月,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学习的中国同学合影。(《我的拉美外交生涯》图)

这是一栋五层的学生宿舍楼。为了便于学习俄语,中国人都分散同苏联同学住在一起。每个房间有15平方米大小,里边有四张床(带床头柜)、两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床上用品齐全、干净、整洁。我住的房间在二层,已有两位苏联同学住在里面。我们互相做了自我介绍,胖胖的大个子苏联同学叫斯拉瓦,瘦瘦的那个叫托拉。

第二天,我和其他几个中国同学到街上看了夜景回到房间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大瓶伏特加和一盘花生米。出国前我就听说苏联人爱喝酒,果然不错。

此时他们邀请我在桌边坐下。斯拉瓦一边往平时喝水用的玻璃杯倒酒,一边说:“朱,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们就是同学了,并且能同住在一个房间里,我们很高兴。我们备了一点酒,用大学生的方式欢迎你!”接着他又解释说:“我们苏联人都这样说,因为大学生还没有工作,钱不多,只能以简朴的方式生活。”说着就举起酒杯,一口气把半杯酒都喝完了。

我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这是我第一次喝外国酒,伏特加实在是太厉害了,又辣又冲。可是托拉却说:“不行,为了友谊,要一次喝完!”这使我很为难,出国前领导就交待我们,要尊重苏联人的风俗习惯,要同学苏联朋友搞好团结,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做。怎么办?不喝吧,怕苏联同学不高兴,喝了吧,又怕醉了影响不好。还是斯拉瓦理解我的心情,他解围说:“朱可能酒量小,分几次喝也行。”他们说话较慢,我连蒙带猜也基本听懂了,连声说:“谢谢!谢谢!”

留苏学生在集体农庄劳动

(《我的拉美外交生涯》图)

就这样,我们边说边喝,我终于把半杯酒喝完了,感觉还好,没有醉。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多的酒。斯拉瓦和托拉也为我鼓掌,叫好!从此,我和苏联人在一起也能喝上几口了,因为心里有底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苏联人交往,感到他们对中国人特别热情友好,真诚坦率,一见如故,容易相处。

— END —

文章来源 |《我的拉美外交生涯》

作者 | 朱祥忠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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